2010年1月4日 星期一

從交響樂曲到當代偶動畫—《彼得與狼》觀影心得

by 鄭宇廷

壹、前言

說實話,筆者從來不曾喜歡過《彼得與狼》這首曲子,除了沒有聽交響樂曲的習慣之外,大概就是因為在我知道這首曲子時,關於音樂的一切想像就被國中漂亮的女音樂老師給解說完了。(當然不能都怪她,因為原作就是「教育音樂」啊!)一件藝術創作到底需不需要解說真是個值得思索的難題,如果在作品完成時,從創作原因到旨趣都詳細的附在其中,這會不會同時也是一種創作上犯規的行為呢?

這次透過偶動畫的作品欣賞時,音樂與影像變成了合作無間的演出,真是巧妙到讓我眼睛一亮,它打動了我心中某些關於想像的元素,但有趣的是,當我在家中想要閉上眼睛認真聆聽音樂時,腦海裡男孩的眼神總是盤據,會不會是另一種感官上先來後到的影響呢?

根據資料的告知,《彼得與狼》是Serge Prokofiev於1936年的作品,而今日在課堂上所看的,則是由女導演Suzie Templeton據交響樂原作在2006年重新創作與構思拍攝而成的。在此,我想要談談作品中兩個有趣之處,第一是從偶動畫的製作與表現方式出發,談談影片中的場景設計,第二則是從動畫的故事呈現開始深入,思索改編作品的隱藏意涵。

貳、場景是個大舞台

本片採用偶動畫形式製作,其中的原因頗堪玩味,但真正讓我不想閉上眼睛,緊緊抓住眼前一切細節的,就是片中的森林(大自然)。作品一開始,導演努力將森林烘托成一個讓人不得不去注意的地方,所有人物的動作都與森林有關,它是全劇的舞台,也是故事發生的背景,祖父以一牆之隔,隔開了彼得與大自然的接觸,而當彼得第一次由圍牆的小洞中觀看牆外的世界時,森林儼然是深邃而神秘的,與彼得的家以及小鎮上的風貌,形成了強烈對比。攝影將森林的第一眼畫面安排得十分出色,在彼得視角觀看的當下,觀眾都能體會他想要得到自由的欲望,直至彼得拿到鑰匙,穿過圍牆之後,森林變成了彼得、鴨子、小鳥與貓的表演舞台。

在場景設計上,圍牆之後的森林可分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圍牆之後的小空地,以及結冰的湖水,第二個層次則是湖水旁看來年紀甚長的大樹,最後第三個層次則是一望無際的森林。觀影的時候,除了片頭與片尾部份外,這三個層次的場景承載了大部分的故事,結冰的湖水讓偶運動起來更具動感與喜感,大樹則承擔貓的上下爬行運動與小鳥升起落下的高低反差活動,遠方的森林不但冰天雪地、一望無際且充滿危險,狼也是從這個森林中出現,來威脅彼得與動物們的安全。

如果把動畫中的場景設計看成一個大舞台的話,那麼不論畫面中的場景與人物多麼不真實,在共同時間內,觀眾與角色其實是存在同一空間中的,這就觸及到電影本質的問題,偶動畫究竟是動畫還是戲劇呢?筆者認為《彼得與狼》更加類似舞台戲劇片(Théâtre filmé)而非動畫。這樣的作品在影像呈現上不同於電影或動畫的場景調度強調真實,它更應強調場景與舞台的設計(巴贊,《電影是什麼》,頁154-156),從虛假的背景中,讓觀眾「信以為真」,這同時也回答了本節一開始筆者所要探討此作為何選擇以偶動畫的方式呈現,值得玩味之因:偶動畫的缺點(不真實),成為了此作的優點,Templeton所創造的,是以影像為主角,有Prokofiev交響樂伴奏的舞台作品。

參、男孩是隻大野狼

看動畫(或電影),有時真是想為作品中的一些隱喻拍手,但有時想想,真不知是變成導演指涉的那位理想讀者,還是真的在看電影時想太多了呢?在觀看此作時,男孩的眼神一直久久縈繞不去,那種銳利與深邃的感受,似獸多過人。人與動物的差異在哲學議題中一直是個爭論不完的話題,但我們普遍都接受Aristotélēs人類擁有理性的說法,卻未深思這樣的說法最終還是站在「人」的一方立論。倒是在這部偶動畫中,我明顯看到了導演對生命的尊重。

一直以來,對於兒童的教育方針,皆無法擺脫成人自以為是的思考。時而有行為主義將兒童視為「不完全的有機體」,時而將童年視為「自然」現象的情感思考,人們經常輕易的假定,兒童生理上不成熟狀態乃是童年的主要特徵。(黑伍德,《童年之死》,頁10)在《彼得與狼》一片中,導演明顯的將對兒童的限制與管束加以凸顯,不論是那道層層疊疊搭建而成的圍牆,還是彼得身上的種種耐寒保護,甚至小鎮上打扮入時的孩子們玩的現代遊戲,孩子終究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當大人在限制兒童時時,不但世界成為了由成人威權所主導下的生命發展,那道破爛圍牆更是諷刺,擋住的究竟是大人還是孩子的生命與眼界?那些一道道修修補補的痕跡,盡是大人對孩子生命缺乏尊重的表示。

在本片改編過後的結尾,導演以一種非常顯明的手法表現她對生命的看法,讓彼得放走了狼。不論動畫中放進了多少關於動物被殺,被剝皮與被虐待的畫面,在放走野狼的彼得眼中,筆者看到了一絲得意,他知道這樣的生命終歸是需要自由的,正如同孩童終究會離開成人保護,追尋自我的成長,彼得不加束縛於野狼,也不輕易犧牲掉野狼的生命,這一切都是由他主導,且安排一個被尊重的生命離去,如此結束可真耐人尋味!回到本節最初,人究竟是人是獸其實不重要,天地萬物的生命都是需要被尊重的,放走野狼的彼得,不但知道自己終究會脫離圍牆,也在與狼互動中,肯定了自己作為一個完整生命體的價值。

肆、結語

如果從Prokofiev的國籍烏克蘭來看,那兒真是個野狼殺不完的地方,就算最後殺了一隻狼,或將一隻狼送往動物園,還有許許多多的野狼在森林中四處流竄,沒有將其殺盡的一日。筆者不禁作進一步聯想,孩子也是世界上一直會出生的「物種」,就算將一個孩子關在圍牆中,還有千千萬萬的孩子等著長大,什麼時候大人才會發現,兒童不但是兒童,也如同野狼一般,是個值得被認真對待,充分尊重的完整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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